*立花雷藏×幻姬重子 有私设
刚跳进去她就后悔了,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,没人不惧怕死亡,何况这里的河水又是这样刺骨的冰凉,重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水里生出的刀剑刺破肢解,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话。她说,重子,你一无所有,所以你只能比别人更坚强……
她到底还是没做到那两个字。瘟疫带走了母亲的性命,她的脸本就受着许多非议,母亲离世,她更被村民们视为不详。神社边玩耍的孩童常常拿她取乐,村子里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。于是尽可能地减少外出。米缸已空了两日,实在必须要出门了,她提着篮子小心避开人群,远远听到交谈声,忙躲进树影。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她轻轻拨开枝叶,不远处站着的,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。
往日里最爱的模样此时满面都是讥诮,嘴里吐出的也尽是恶毒之语。那人手里拿着封信,封口处是一枚蝴蝶形状的剪纸。那是她日前特意剪出来仔细粘上去的。蜡烛不够用,屋里只点着一盏灯,她不得不凑得再近些,眼睛被烛烟熏得直掉泪,如此熏了小半个时辰,终于剪出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。
那人粗鲁地将信撕开,信封上的蝴蝶随之身首分离。他举起信,大声向同伴们朗读着,每读一句便伴随着众人震耳欲聋的狂笑与歇斯底里的咒骂。
——呵,那副尊容居然也敢写情信。
——那个丑女真是不自量力呢。
—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呵。
……
重子浑身发颤,不知是什么力量将她从树影中推出去。她发疯一般地冲进人群,人们先是惊诧,随后便是喧腾的愤怒。无数手脚打在她身上,她什么也顾不得,手无力地向前伸去。她只要那封信,只要把信拿回来…
人群终于平静下来,施暴者摇大摆地离开,留下满身伤痕的女人,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封残破的信笺。
重子抬起满是灰尘与血迹的脸,本就丑陋的面容此时显得更加恐怖。眼泪不住从那张扭曲的面庞上流下,前方便是湍急的河水,她望向那条河,绝望地闭了闭眼。
或许一切应该结束在此处。她猛地睁开双眼,随后一头扎进了冰冷河水中。
坚强…坚强…重子下意识咬着这几个字,仿佛只要这样便能抵挡此刻的疼痛。忍过这一会儿,那些水会涌进她的鼻腔,胸腔里的空气耗尽,很快…很快就再也不会痛苦了……
后来重子总会想,一切未在此处终结,究竟是她的幸运亦或不幸?
窒息感逐渐将她笼罩,意识已开始飘忽,朦胧间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,直到离开那片冰冷刺骨的水。那股力量将她丢在地上,她弯下腰大力呛咳了许久,仿佛要连着心肝脾肺肾一并咳出。好容易平复了气息,抬头便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上首端详着她。
——你醒了。
那人望着她,眼中满是淡漠,仿佛她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。重子感到恐惧,下意识向后退,那人便一步步紧逼而来,直到她退无可退。
——别,别杀我。
男人举起的手顿了顿,
——杀你?我不会杀你。你的用处还很多。
说罢将手掌罩在她头顶,剧痛猛烈袭来,有那么一瞬间重子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才那片水中。好在这疼痛并没持续多久,男人终于松开了手,由着她跌在地上。
——你…你做了什么…
重子声音嘶哑,一块铜镜掷在她面前。
——看看你自己的面容。
重子举起那面铜镜,一个美艳妖娆的女人正与她对视着。她下意识伸手抚摸,镜中女子也同时向她伸出了手。
——这……这……这是我的…脸…?
男人走向她,两指抬起她的下颌。
——你已死过一次,是我赐你新生,今后你的命便归我立花雷藏所有。此刻开始,汝名,幻姬。
雷藏。重子愣愣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,口里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。之后的很多日子里两个字又变成四个字——雷藏大人回来了。雷藏大人有什么吩咐?雷藏大人需要我做什么?雷藏大人,雷藏大人,雷藏大人……他救了他,给她全新的生命,她感激他,却又怕他,同时又总想靠近他。这是种什么感觉?重子觉得自己是知道的,只是从不去深想。那时她喜欢山田先生,在纸上写道:相思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。随后便把写好的信大胆塞在那人手里。如今她拥有了美丽的面庞,却再不及那时万分之一的勇敢。某些独自一人的时刻,她偷偷将那两个字拿出来碾磨咀嚼,嘴唇微张,不敢吐出半点声响,而后便是一声又一声的轻叹。
他为她取名幻姬,却总是唤她重子。许多个受伤疲惫的夜里,他的头埋在她颈窝,牙齿深深刺进去,源源不绝的血液争先恐后自伤口处涌出,他不知餍足地吸吮着,嘴唇紧紧挨着那处的皮肤。重子感到晕眩,又分不清这晕眩究竟是出于失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他拥着她,她却觉得自己离他很远。头顶是鸦青色的天,月亮高高地挂在上面。重子望着远处的光亮圆球,想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那轮圆月,不论过去或是现在,她总是悬在什么地方,也从没有任何归属。
相思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。惦念又要怎么形容?爱呢?重子拿着毛笔发呆,直到立花樱行至身旁,这才回过神来。如梦初醒似的,纸上的「思いをめ」被笔尖滴落的墨汁晕染,只剩个「をめ」。立花樱盯着那纸看了片刻,半晌低声道:重子姐姐对大哥的心意,我都看在眼里…其实…
重子忙把纸揉作一团。
那日她在大战中受伤,他背起她,在路上飞快地奔跑。不知为何,消失许久的勇气突然重回这具身体,她想就让她放纵这么一次,就一次。于是将头轻轻靠过去,那人的后背确实如她想象一般宽阔有力。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站得离他很远,她常常觉得他们之间隔着无数山川湖海,但此刻却不同,她靠在他身上,耳畔只有风在呼啸,她清晰听见他的心跳,仿佛与自己的连在一起。
他突然回头,你做什么?
她忙抬起头,同现在一般的慌乱。
——没,没有。不小心睡着了,抱歉雷藏大人…
——没有的事,我身份低微,怎敢肖想与雷藏大人……小姐,您误会了…
立花樱本想说其实大哥对她也…见她慌乱否认,便没再继续说下去。想到兄长日前吩咐她为重子找些补血的药草,那时他眼神中的关切,即便是与望月咲在一起时也从来没有过…
与她在一起时他总是粗暴且急切的,他在深夜闯进她的房间,一把将她拽至身前,前襟被大力撕开,重子紧闭着眼等待许久,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,睁开眼发现他趴在她胸前睡得正香,适才没注意,这时才闻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。
立花雷藏就连睡着时眉头也是紧皱着,重子迟疑许久,终于伸手抚上了那对硬挺的眉眼。她想自己最近越来越胆大了,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。
身前的人突然动了动,重子以为他要醒过来,忙将作乱的手放下,那人口里呢喃着什么。她正要将人从身上挪开,突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——重子。
起初还以为是听错,那人却不依不饶地又重复了一遍。
——重子…
他是她的主上,派遣她做事是应该,对她粗暴是应该,利用她也是应该。这之外稍微多出来的小小关怀便已足够慰藉,再多一些就太多了。
那晚她将人安置好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,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,醒来时身上盖着件外套。她站起身,抬头又看到立花雷藏,逆着光站在天井里。天还未亮,月亮仍在他身后的空中挂着。
——你醒了。
——是,雷藏大人。
——昨晚…
立花雷藏罕见地犹豫着。
——昨晚我喝得多了些,有没有…有没有对你……
有没有对你做什么?虽然知道自己不至于没品到酒后发狂强行对她做什么,但醒来后看她一个人睡在院子里,前襟还有撕扯的痕迹,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安心,本来都已离去,鬼使神差地又折返回来。
——雷藏大人…并未对我做什么。
重子垂下眉眼回复道。
——那就好。
立花雷藏松一口气,随后又加了句“天凉了,以后不要在院子里睡了。”
重子怔愣片刻,末了还是道了句:好。
立花雷藏又回身看她一眼,这才转头离开。月亮不知何时沉了下去,太阳自空中升起,阳光照在脸上,晃得人眼眶发涩。重子抬起手遮住眼睛,再放下时手背上沾着些水迹,很快又被阳光带来的热度蒸发。
天光已彻底放亮,新的一天也即将开始。
〈完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