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皇稣】旧笺

*北冥皇渊×八纮稣浥

*第一人称虚构人物(小翠)视角

*小翠的眼泪就是我的眼泪.·´¯`(>▂<)´¯`·.

   

  六岁那年冬天,奄奄一息的我被铅老从路边捡到。他说我那时浑身上下都是泥土,只一双绿色的眼睛亮得吓人,因此给我取名小翠。之后我便被带回了玄玉府,十岁以前我一直住在那里。十岁时我自玄玉府搬出,去了兄长身边。

   兄长也并不是真的兄长,只是他不喜别人称他主子,见我年纪小,便叫我喊他兄长。

   太虚海境最尊贵的族群当属鲲帝,鲛人、宝躯次之,除此之外便是最下等的波臣一脉,而比波臣更下等的,便是波臣女性。我被父母遗弃,在街边乞讨为生,若非铅老,那年冬天我不是冻死街头就是被路边野狗拆吃入腹。铅老于我有恩,而王爷又于铅老有恩,约略等于王爷于我也是恩人,因此王爷要我去照顾兄长的饮食起居,我便依言去了兄长身边。

   我喜欢在兄长身边。玄玉府王爷性子温和,王府上上下下也都很是宽厚,但到底是些血脉尊贵的人,在那里不论做什么总难免带着些谨慎惶恐,时不时便得提着心。兄长却不同,他和我同属波臣,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在,更何况兄长本身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。

   兄长本名八纮稣浥,还在玄玉府时常听王爷唤他稣浥,后来去了边关人们都喊他宗酋,毕恭毕敬的。兄长本是铸造师之子,继承了精湛铸术的他却没有留在皇城过本该属于他的悠闲人生。十二岁那年他带我去了边关,这一去便是八年。

  边关与皇城不同,太阳落下后总会刮起很大的风,有时会将帐子都吹倒。住处到了夜晚便会无端生出许多缝隙,尽管我们已尽力将房子缠得密不透风,无孔不入的冷风却总还是沿着缝隙钻进来,兄长便在那时落下了风湿的毛病。

  屋外冷风呼啸,劲风略过屋檐窗楞,带起一阵呜呜的低吼。屋内静谧非常,只桌上的烛灯偶尔发出灯花爆裂时的细小噼啪声,兄长静坐在桌前,目光凝在烛火上,不知在想什么。

  兄长常常收到皇城的来信,午间又收到一封,信封十分精致,上书「稣浥亲启」,想也知道是谁寄来。来边关后已许久不见兄长笑颜,本以为他看到王爷的信会稍稍宽心,却没料到读完后竟愣神到现在。

  静默许久后他问我是否听过水鳞烧,我迟疑一会儿,点了点头。兄长闭了闭眼,随即便是一声长叹。

  水鳞烧,皇城权贵拿来观赏取乐的玩物,却要由千万波臣的骨血制成。兄长向来最恨此物,不知为何突然提起。他握着那封信苦笑摇头,良久低声道:我与他,到底不是同路人。

  那一瞬他的神情竟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决,眸中闪着痛色,隐隐夹着些水光。我不敢多问,转身退出了屋子。

  很久后我亲眼看到那封信,在一大堆信中找出它着实费了不少劲。王爷在信中说已将王府所有的水鳞烧销毁,以后也不会再用水鳞烧器物,然后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,末了才十分小心翼翼地问起兄长何时从边境回来。

  那封信自是和之前的几封同样,兄长看过后便收起来,不见他有什么回复。

  也确实是没有回复。

  自那以后王爷再没寄信过来。

  还在皇城时兄长就在筹备,来到边关直接放开了手脚,眼见鳍鳞会从起初的零散几人壮大到如今的规模,后来甚至可与三皇子北冥缜的皇城军分庭抗礼。我一方面为兄长开心,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不安。

  这是我们来到边关的第六年。

  第七年时有一日,兄长叫我陪他去边塞巡视,走到一半听人报讯,说是玄玉府王爷不知何故去了鳍鳞会,兄长听完立时便要打马回返,态度十分急迫。旁人只道宗酋十分忌惮北冥皇室,我却晓得不是这样。

  快马加鞭,赶回鳍鳞会时还是晚了一步,玄玉府王爷已经离开了。兄长手中犹握着缰绳,出神片刻才开口问王爷刚刚都做了什么。

  底下人回话:只坐了坐便走了,没去什么紧要地方,请宗酋放心。

  兄长放下缰绳,又问:留了什么话?

  那人摇摇头,没有留话,就只是坐了坐,好像在等人似的,没多久就走了。

  兄长听罢点一点头,挥手让那人离开了。

  那天兄长一个人坐了很久,就在王爷白天坐过的位子,第二天整整一天未出房门,晚上时将鳍鳞会现任的堂主们都叫了过来,几个人在房里商议许久,天快亮方才离开。

  我进去时兄长竟已趴在桌上睡着了,眉头微蹙,看上去十分疲惫。

  第二年年初时,兄长说要离开边关,定下出发日子后突然问我是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,我垂下头,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,所以他不想要我跟着了。兄长听完轻叹口气,傻丫头整天怎么净乱想。

  我不解,那兄长为什么这么问?

  他没吭声,过好久才回答。

  ——此行……不适合带你同去,本来是想着看你有什么想玩的地方,趁这个机会放个假给你,若没有就算了,乖乖留在此地等我吧。

  我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欲言又止,乖巧地点了头。兄长见我点头,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。他这几年愈发瘦削,神情比之八年前也更加坚定。

  他想做的事,总要做成才算罢休。

  临行前他交我一把锁匙,说是可以打开他床下的暗格,要我好好保管,又说若他能回来,就将钥匙交还给他,若回不来,就将暗格打开,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玄玉府王爷。末了又加了句:无论发生何事,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,否则千万不要去皇城找他。

  我虽然迷茫,但也点头应允。见我答应,兄长难得笑起来,我望着他唇边的笑意,脑海中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浮出件小事。彼时还在王府,王爷平时明明最是随性散漫,那天却早早起身,拉着铅老在房中忙活穿衣梳洗足足有大半晌,之后又将我叫进去,甫一进去便将两块东西悬在我眼前,问我是左边的双鱼玉佩好看还是右边的满月玉佩好看,我抬头仔细端详一番,说感觉双鱼玉佩好看,王爷那未褪去鲲鳞的面上就浮起个笑来,说,还是小翠眼光好。

  其实双鱼玉佩的成色远远及不上满月玉佩,虽然它的工艺精致,但玉料却差得很远,只因看到王爷的目光一直在双鱼玉佩上逡巡,所以我说了双鱼玉佩。

  后来才知道那只双鱼玉佩是兄长亲手雕刻,而那日是王爷的生辰,兄长晚间时会过来陪他贺寿,所以王爷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。

  鼻头突然酸得厉害,鳍鳞会正厅中的旗帜上还明晃晃飘着「杀鲲帝,祭太虚」几个字,我一个没忍住,将问题问了出口:兄长…也会杀了王爷吗?

  兄长沉默许久,到底没回答。只是又摸了摸我的头,眸中光芒明灭不定。

  鳍鳞会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行去,我站在城墙上伸长了脖子望,只见到兄长逐渐远去的身影,被边关的夕阳照着,拖出一道很长的痕迹。

  那时我并不晓得这是与兄长的最后一面,虽然清楚此行凶险,到底还是存着些侥幸心理,想他总会回来。

  …

  边关的日子过得极快,转眼一年已过。起初还常常收到兄长的来信,之后越来越少,再后来竟是一封也没有了。我虽着急,却也记得与兄长的约定:不到万不得已不去皇城。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,七月十五晚上我罕见地做了梦,梦见兄长一个人在屋外的长廊上走,廊檐上的灯笼不知为何都灭了,越往前走越是昏暗,我想叫住他,嘴里却发不出声音。兄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,回过身浅笑着看向我:就送到这里吧,小妹。

  小妹。兄长从没这样叫过我,我在梦里一动不能动,只能如那日在城墙上一般,目送着他逐渐远去,长廊尽头似乎站着个人影,像是王爷,但又看不太真切,胸口突然传来“砰咚”一声,梦境倏地便碎了。

  我坐起身,推开窗子透气,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。我把手伸出去,手心瞬间便湿黏一片,仿佛是什么人的眼泪落在了上面。

  兄长曾说,海境从不下雨。

  王爷曾说,若要赏雨,便得去江南。

  我忽然心中大恸,摸一摸脸颊,没有眼泪。

  ……

  第二天天还未亮便从皇城传来急报,信函在桌上放着,我盯着看了许久,终于还是没有打开看。

  突然想起兄长临行前交我的钥匙,显然那钥匙如今已经没什么用,里面的东西恐怕也没人可给。思虑许久,我还是用它打开了床下的那个暗格。

  我隐隐知道里面是什么,打开一看果然如此,半人高的暗格中陈列着许多信封,粗略看去足有数百之多。虽是意料之中,但真正看到时仍然吃了一惊。

  本以为兄长早将它们销毁,却没想到这些旧笺会在人事全非的今天重见天日。

  其中大部分是王爷这些年寄来的,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些不同字迹的信封,每封上面都整整齐齐书写着“皇渊亲启”四个字。我拿起一封与兄长书房中的手记比对,确认是兄长的字迹无误。

  手里这封想必已有些年月,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,打开看了眼落款,大概是八、九年前的日期。

  我把信纸翻过来:

  「皇渊:

  我已于上月抵达边关,一切尚在安顿适应,不知玄玉府一切可还安好?

  ……

  边关气候寒冷,因此人人都将自己裹得像个球。幸而你未跟来,否则定要被我嘲笑。」

  又拿起一封:

  「……日前在屋外散步,无意间发现一棵不知名花树,枝叶繁茂,花团锦簇,夜间若有若无散着股幽香。如此苦寒之地竟能生出这般美丽的花,你见了必定同我一般心生欢喜,随信附上干花一支,予君赏玩。」

  第三封:

  「边关有种吃食名叫两重酥,取“世事分两重”之意,由面粉、蜂蜜、芝麻、椒盐制成,入口酥脆,回味无穷。你若吃过必定喜欢,只是此物不宜存放,从边关到皇城少说要半个月,我便先替你尝了。」

  第四封:

  「……皇渊,我近来常常回想起过去的事情,你性子纯善,有时也会想,你我最终,未必不能殊途同归,但,但……」

  第五封:

  「皇渊,一切的一切,皆是我对不住你。」

  ……

  我将手中的信笺放下,脚底一个不稳,整个人便猛地滑坐到地上。

  那日兄长离去时我没哭,前夜梦醒时我也没哭,收到皇城急报时更是一滴眼泪也无,此时此刻,藏匿多时的眼泪终于不再逃避,我坐在满是信笺的地板上,放声大哭起来。我想我的声音一定很大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口不知有几拨人进来看我,但只是探了个头,很快便缩了回去,离去前还不忘把门掩好,仿佛撞破了什么心生愧疚。

  〈全文完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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